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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欧也妮说道。
“得!瞧这孩子!可真不客气!让您见笑了!”葛朗台装模作样地训斥女儿,继续和公证人打太极,等公证人再一次表明自己非常渴望葛朗台小姐一起过去的愿望之后,他终于再次点头,“那好吧!那我就把欧也妮交托给您了,我的老朋友。”
坐在昏暗壁炉炉火边的欧也妮微微笑了下。
第一步非常顺利。
或许,她可以把这个看做一个好的开头。
☆、挖金币的小游戏
葛朗台固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守财奴,但,若据此认定他就像苍蝇扑荤腥般地不顾一切占人便宜,那就错了。事实上,他虽然轻易不向别人施舍任何人情,但也不大乐意欠别人的人情,所以这几十年里,他既没邀请过谁到自家吃一顿饭,也绝不会去别人家吃一顿饭。
对于完全义务地带着欧也妮去巴黎的这件事儿,倘若随便换成索缪城里另外谁人提出来,葛朗台一定会用放大镜仔细探究对方自告奋勇和慷慨大方背后的真实意图。在没百分百弄清对方目的之前,他绝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人情。但这个建议既然出自克罗旭公证人之口,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第一,自然是基于双方多年的生意合作关系,第二,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葛朗台深知自己女儿对于克罗旭和格拉珊两家人的重要意义。用狗争争抢肉骨头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女儿一天没选择丈夫,他就有充分理由去享受这两家人对自家的百般讨好和曲意奉承,并且,这种享受还是心安理得的。
所以,克罗旭公证人一离开,葛朗台就这样教导自己的女儿:“欧也妮,既然不用我们花自己一分钱就能去趟巴黎,你要是乐意,老爹也不拦着。不过,千万别因此对他们生出任何感激。老爹告诉你,这世上没人肯做赔本的买卖。格拉珊家也罢,克罗旭家也罢,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在你身上狠狠咬回来一口而已。所以没什么可感激的,一切不过是场有预谋的交易罢了。记住,到巴黎后,可别象你那个不长进的堂弟一样想着吃喝玩乐,咱们也不是去吃喝玩乐的。你要替老爹好好盯着格拉珊先生。否则,要是一不小心被人当成冤大头,那可就太不幸了。”
事实上,葛朗台对于银行家的顾虑是完全没必要的。尽管格拉珊先生私德堪忧,在奉委托人之命奔赴巴黎周旋于各个债主之间后,很快就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几年后甚至不回索缪,抛妻弃子地留在巴黎和一个女演员双宿双飞,但在为委托人执行委托的这件事上,他做得还是相当尽职的。但可惜,葛朗台看不到他的赤肝忠胆,欧也妮也不需要自己父亲看到他的赤肝忠胆。现在这种局面,正是她所想要的。所以在听完葛朗台那一番之所以会令这个世界变得冷酷无情的人生训导之后,她点了点头。
“父亲,我记住您的话了。”
————
葛朗台虽然爱钱如命,但欧也妮毕竟是他所爱的女儿。这是女儿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去往巴黎。虽然克罗旭先生慷慨地应承自己会照顾欧也妮的,但真让她身边一个子儿不带地出门,做父亲的也放心不下——但他既不允许欧也妮动用她的那个小金库,也舍不得从自己衣兜里往外掏钱资助女儿上路。所以他想出了个非常聪明的法子,到自己太太跟前哭穷。正好前些天卖出那一千多桶葡萄酒的时候向荷兰人和比利时人多要了笔以给太太为名义的总数为一百法郎的中金,那笔钱现在正躺在葛朗台太太那个瘪得可怜的钱匣子里。老吝啬鬼刚开口哭穷,还没说两句呢,疼爱女儿的太太立刻就高兴地说道:“原来您也同意我这样的想法?这太好了。我正想着把我那一百法郎给我的欧也妮带出去呢,可是又怕您知道了会埋怨……您等着,我现在就去拿钱。”
看到葛朗台太太毫不犹豫地把那还来不及捂热的一百法郎送给女儿后,对比之下,吝啬鬼终于觉得有点脸热。于是自我安慰般地说道:“太太,您肯体谅我到处要用钱的苦楚,实在是太好了。您放心,等明年再用个好价钱卖出这么一批葡萄酒的时候,我一定会补给您这笔钱的。”
早已习惯被压榨的太太并没怎么留意丈夫的表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女儿的身上,替她收拾着临出门的行李——虽然行李简陋得甚至比不上巴黎一位贵妇人出门时身边侍女的行头,但这却包含了一个母亲对娇儿的所有关切和怜爱,并且,对于这个被奴役了一辈子的女人来说,这一趟旅行,就仿佛是女儿代替自己去往那个从前只听说过的神奇地方。一想到欧也妮终于能够有机会过上和自己不一样的生活,她一度甚至激动得眼眶湿润。
还有娜农,就连一年只有60法郎年金的娜农,在听说欧也妮就去要巴黎的事后,在为她兴奋之余,也偷偷地拿出了30个法郎,硬要塞过去。
“小姐,老爷太过分了,您好不容易去趟巴黎,他竟然连一个子儿都舍不得掏!娜农有钱!恁拿去留个防备。听说巴黎是个很费钱的地方,万一能用得到哩……”
听着娜农絮絮叨叨说话的样子,欧也妮笑了。
“娜农,我不能要你的钱。”她凑到娜农的耳边,低声说道,“下午我带你去田里,记得带上锄,我们去挖点好东西。”
“别让别人知道了。”最后她这么叮嘱她。
————
已经结束秋收的田野里,即便是白天,也难得见到一个人。大家都趁着这个冬闲忙着走东串西地打听各种消息,或者像葛朗台一样在葡萄园里翻地挖沟好准备明年的收成。所以,当扛着锄头的娜农被欧也妮带着从长满杂树枯草的河边绕个圈,最后来到那片河边那片被当地人称为“金雀堆”的荒地里时,并没碰到什么人。
“小姐,您带我这里挖什么?“
娜农放下锄头,茫然四顾。
欧也妮也四顾而望,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情景。
这片荒地,现在虽然荒凉无比,陪伴它的只有天空偶尔飞过的乌鸦和地上为了觅食无意经过的兔狐。但当地人一直相信这个说法,700多年前,这里就是赫赫有名的安茹国王金雀花亨利伯爵在其祖传封地上的一座行宫遗迹。据说,这位美男子国王风流倜傥,喜爱在头盔上插枝金雀花,因而得了“金雀花亨利”的雅号。法国人天性里的浪漫和不羁令大家都爱传扬一件事,就是他从法王路易七世的手里夺得了王后,令王后改嫁投入他的怀抱。这是何等的叫人艳羡!
时光过去了700多年,当年的金雀花王朝时过境迁,传说中的行宫也早荡然无存,只剩远处几个高低起伏的土包——当地人一直固执地相信,土包里头说不定就躺着某位曾经了不起的安茹国大人物。
欧也妮不确信这里是否就是800年前那位美男子国王和他王后的行宫,但她知道一件事。从前,确实有人无意在这里挖出过古金币,当时为了争抢金币还打死了个人,最后招来波旁警察没收了金币。
这件事当时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特意跑来这里看当初挖出金币的土坑,并且偷偷效仿,弄得这里后来千疮百孔。当然,后来谁也没再继续如愿过。葛朗台自然也干过这事。绝望之后,心疼得在家嘀咕了好些天,仿佛那些被没收的金币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样。那会儿记得夏尔离开已经两年了。为了让整天闷闷不乐的欧也妮散个心,娜农也曾拉着她到这里来参观过。所以她印象非常深刻。
欧也妮仔细回忆着当时的确切位置。
记得就是这块正对着河沟回字形绕弯的位置,好像还应该再往前一点。
她反复回想之后,终于确定了大概的位置,让娜农抡起锄头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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