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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第三遍时,方知悠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骚扰电话绝不会连续打三次,而且刚才课间的心慌看来也绝不是毫无缘由的。
只是这号码并不属于任何相熟的人,而她从未泄露过自己的联系方式,她于是再次挂断,心想如果再次震动她就一定关机。
“同学们,当我们讨论女性主义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注意我们并不是从社会学的视角出发的——当然我们探讨的内容必然是属于社会学的范畴”,站在白板前的女教授讲得感情极为投入,素丽的鹅蛋脸因为智识的加成而附上一层柔柔的光晕——她正是方知悠所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投影仪切出一幅幅女性作家的肖像,“注意,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些女作家们怎么观照世界,怎么理解自己的处境”,方知悠的手机又短暂地震了一下,“是她们怎么阐述自我,怎么面对情欲、理念和生活”,手机再次震动。
方知悠听见心底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去查看消息,尽管她十分珍视这门课——即使是小学期抢到这门研讨课也是很困难的——但她却似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预兆,她因为即将发生的事而感受到提前的紧张,这不寻常的体验让她的手指微微发凉。
两条消息,后一条来自之前呼叫她的陌生人,粗略地扫过后她为之震惊,那个人说他是知远的导员,知远因为溺水现在躺在校医院里。她不能确信真假,但只觉空调的冷气忽然间透骨地凉,直直顺着袖管扎进骨缝。手指僵硬地快要做不出动作,她颤抖着慌乱地划开另一条消息,来自母亲。
方知悠猛地站起身,研讨教室的滑轮椅发出不和谐的吱嘎声,她抵抗着身体因恐慌造成的瘫软,艰难地向着被打断的教授开口,“老师,我弟弟出事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拖着身子出了教室,怎么下了楼,怎么跑到校园东门,她满脑子都是知远怎么样了,知远会不会死,知远怎么能离她而去。
直到坐在匆忙拦下的出租车上时,她才想到给他的导员回一个电话,得知知远没有生命危险后便瘫在了座椅上。她透过右侧的后视镜看到自己,才发觉自己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而刚刚在七月暴戾的日光下跑了这么久,她竟然也根本就没有出汗。
在T大校门处等着知远的导员接她进去时,她看着进出的行人,意识到自己慌乱中就只抓了手机出来,既没拿帽子也没拿阳伞,电脑和提包也都扔在教室里。而且她似乎撞到了某人的桌子,方知悠摸着后知后觉泛痛的髋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道歉。
————
林佳雯站在屋子的角落里,光着脚,薄薄的蓝色的无菌单下就只穿了泳衣,她手里还抓着泳帽。刚刚看着少年的导员打着电话出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彻底地忽略了。
林佳雯微微翘着右脚的拇指,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压缩机制出的冷气不断穿过这近乎透明的蓝色布料——就这单子还是她自己找来的——激着她仍潮湿着的泳衣,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是通过高水平运动员招生进来的不假,可她是跳健美操的呀。游泳只是她个人爱好,哪能想到有一天竟然还能救上一个人呢。她看着躺在洁白床单上的沉静少年,心想着还好自己发现了,不然就凭那个不负责任的救生员和那一群就只会乱叫的小姑娘,这小子非得报销在池子里不可。
她其实在他进到馆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妈的,怎么会有男孩子能白的发光。她在东北的大澡堂子里从小泡到大,游泳馆里也混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男生。只不过游得太慢,动作也不太美观,她看着他游了四分之一,觉得没什么看头,索性也再准备游个一程,顺带挑战一下她和他谁能先游过一半。
不过她也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她游到他开始的位置时男孩已经快到了中间,不过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像是不能决定向前还是后退似的,她于是又埋头猛游了一阵,再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泳道中间只剩下一阵气泡。
她觉得好笑,怎么一米五一米六的池子都能游溺水来。可是另一侧的一群人根本就没发现异常,她才着了急,一边喊一边迅速游过去,找到已经闭了眼的男孩。抄着男孩双腋上浮的过程中她才发觉对于这样的身高来说,他似乎有些偏瘦,不过她拉着他还是有些困难,所幸有人扔了救生圈,她才不至于和这个陌生人一起死在游泳池里。
之后就是手忙脚乱的人工呼吸——她做的,上救护车——校医院竟然还有车(!),医生问情况——主要是对她这个目击人和施救者,通知各种人,然后没人管她了。
诶对了,她当时为什么要跟着上车来着?
其实护士走之前告诉她说她可以走了,她都觉得好笑,老娘连双鞋都没有,往哪走。不过还有个原因是她也不太愿意承认,躺在白床单上像一个瓷娃娃般没有血色的少年像古希腊雕塑一样美好。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妈的好心动,她之前远远地也没注意到他的长相,情急之下更没关注过,现在看来这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梁和浅淡的眉眼,简直比自己长得还精致。
而且奇怪的是,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和消毒水味不一样,柔和地散发着香气,就像是他清秀的长相一样,吸引着她。
她看着少年泛白发粉的唇勾勒出的弧度,摸摸自己的嘴唇,回想刚才人工呼吸时的触感,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要是亲起来的话,一定很好亲。
她过去抚摸少年垂落的发丝,想着要不要趁人之危试一试的时候,一个美得过分的女孩冲了进来。
————
陈程接到校医院的通知就立刻赶了过去,所幸方知远没什么大事,溺水时间短,又立刻做了施救,大夫简短地听了听他的胸肺就判断说观察几个小时,人醒了没事就能走。
他从表格里找到开学初填过的紧急联系人,从第一顺位的姐姐开始通知,没人接,又去通知方知远的家长,最后还是绕回去通知这个离他们最近的女生。
姐姐在R大吗,他们家的家教果然是没问题的,那这个小伙子到底症结在哪呢。不只是方知远的同学,他最近甚至又找了去年带队夏令营的同门学弟学妹,问他们对这个男生的印象,不过得到的答案也没什么太大帮助。
不过他既然听从建议去游泳了——虽然结果不太理想——或许问题也不大,他之后还是不要乱建议了,关心学生发展归关心,出了事故可是对他的行政晋升没有任何帮助。
他走到校门处,看见一个冷白皮肤的漂亮女孩子,意识到这是他要接的人。只是面对这个急切地想要见到弟弟的女生,他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觉得她弟弟有心理障碍才推荐他去游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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