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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对所有内地交换生来说都是兵荒马乱的一个月,科大校内的混乱状况方知悠还没搞清,港大、浸大、中大等若干学校就也出现了黑衣人的侵占活动。而随着七所高校联合发布了停课通知——教大甚至在考虑取消本学期的考核,内地的学生们更是人心惶惶。
彼时中联办还没介入,内地生联合会也尚未开始组织撤离,一些交换生的群聊里自发地发起了拼车活动,方知悠想着动辄上千的费用和不知安全与否的接驳车辆,又看着几乎是迅速抢光的名额,也不禁真切地察觉到一点恐慌。
家里人轮番打来电话,但毕竟距离遥远,形势也过于复杂,待在香港的她彷佛是沦落孤岛的迷失者,纵使知道远方有人挂念,但面对晦暗不明的局势也还是不免悲观绝望。
而在隔壁的女生被反应迅速的B大国际办租赁的大巴接走后,这份恐慌达到了极点。方知悠开始在进入宿舍后立刻把门用柜子顶住,百叶窗也不分昼夜地合上,甚至晚上听到楼下传来的警笛声时她都会突然惊醒。
方知悠这才发觉自己那种赌气式的“生死置之度外”有多可笑,只有在面临真正的生命威胁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脆弱。每天晚上和家人轮流报完平安后,她一面重述“报喜不报忧”时说的话安慰自己,一面却再无法强颜欢笑。在质量极差的睡眠间隔中,她有时也会暗暗地揣度这是不是就是上天为惩罚她不支持知远选择港大的报应。
如果当时她支持了知远的决定,他们也就不会分开了吧。知远能够在这个远离一切的地方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他们可以跨越数千公里煲长长的电话粥,可以在寒暑假的相遇中重温缱绻暧昧的情事。乃至到了现在,即便他们仍然分开了,她也可以趁着这种危难的形势蜷缩在他怀里,寻求安心的同时再强化彼此的归属和重要。可她一步错步步错,执迷于自己阴沉黯淡的欲望,把他们的关系拖入了死局,最后由知远亲口宣告了他们的不可能。
她细细翻着知远三不五时发来的各种类型的推送和嘘寒问暖,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她再过分,他们也不会落得恨之如仇雠的局面,她是他姐姐,这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牵连,他绝不会厌弃她。只是她总要是猜测这关怀里有几分情意,又掺了几分离恨别愁。
不过想来忧愁也是耗气力的,闭门两天,她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却还是感受到腹腔中一阵阵的哀鸣,饥饿的空虚漫上来,要把她那些愁绪引得更悲戚了。
温涤非就是在这个时候给她发的消息。他是个细致的人,两天没在本就不大的校园里看到方知悠,又没在离港的名单上找见她的名字,想来是受了惊吓。虽说香港目前是各个街区的形势都不同,但作为一个极弱势又极漂亮的女孩子,总是要更小心的。
于是他在仍开着的窗口里打包了一份四宝饭就往方知悠那里赶,一路上也算风平浪静,只是时不时驶过的不知开向哪里的警车在提醒他这是非常时期。
方知悠闻到食物的香气时险些落泪,只是她也分不清是饥饿即将缓解的激动还是对眼前人肯冒着风险投喂的感恩怀德。即便两人都不怎么会安城本土的方言,但此刻地缘上的亲近还是冲散了异乡异客的孤独感,更兼危险形势下患难与共带来的安全感,让她甚至开始有些庆幸那天走进了那所酒吧。
温涤非在看到方知悠没有修饰她蓬头垢面的憔悴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他向来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这个女孩子即使顶着蓬乱的头发也能给他带来悸动,他再怎么怀疑自己是见色生情,也绝不能否认自己对这个之前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孩子充满好感。
温涤非头脑一热,“你要是不放心出门的话我每天都帮你带一点吧,反正溜达过来也不远的。”
方知悠不打算这么麻烦他。所幸在B大撤离学生两天后,他们这些仍滞留的交换生们也终于获得了离港的机会。坐上接驳的大巴前温涤非特地过来帮助她打包行李,她只当是作为学长和同乡的体贴。
离开了香港后,方知悠去到了R大的深圳校区,校方体贴地为他们这些交换生提供了之前作为独立学院时的豪华宿舍。因而,在面对着是否回本部的选择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毕竟之前租住的房子已经退租了,临近学期中再调换宿舍也并不方便。
不过温涤非好像也没有回本校,T大在深圳也有校区。虽说几所学校的校区都是贴山而建,但毕竟新建的校区校园面积足够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但温涤非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点路程,宁愿花费一个小时也要过来和她一起完成某堂课的阅读作业,或是非要她这个只粗略学过古代史的文学生给出他关于考古学essay的建议。
她在感情上并不是驽钝的人,上大学的三年来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男生,怎么会不明白温涤非的有意无意的接近。但她并没有同之前一样不给任何机会地明白拒绝了这个男生。或许是他给她的感觉太像知远,温和体贴又聪颖,还带着一点知远不具备的洒脱和自在;或许是她从一开始就并不反感这个礼貌克制的同乡,再加上香港这一遭的经历让她和他形成了比旁人更深的羁绊;再或许她欣赏他的俊朗、他和她相近的审美情趣、他干干净净的感情经历和规划清晰的她也可以参与进的未来。她或许对他也是抱有好感的吧。
平安夜那天,温涤非邀请她出去“吃顿好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顿就餐邀请的意义,于是也颇费心思地打扮了一番,翻到那条翡翠绿的礼裙时——她本来把它带到香港是为了一些礼仪性的场合,结果也没派上用场——她愣怔了片刻,最终还是轻巧地跳过,连带着压抑住了一些随时要占据头脑的杂念。
在典雅精致的餐厅里,餐盘撤去之后,她果然在温涤非那里听到了那句“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为什么不行呢,她直觉无所谓。反正他们都不会是知远,温涤非已经足够优秀体贴了,或许自己也可以学着喜欢他。但她从来没和他提过知远,她命定的另一半,她的弟弟,她的 错误的 爱人。
十二月末,在香港交换的学期理论上算是结束了,但因为暴乱导致的课程延误,她和温涤非继续留在深圳完成一些推迟提交的课程论文。即便如此,他们的课业结束得也非常早。但正当他们准备一起订票回安城时,她被流感击倒了。
温涤非在给她送粥时察觉出了她病情的严重,半是拖拽地把她拎到医院后尽心尽责地扮演起了病人家属的角色,水果鲜花样样不漏,退烧毛巾洗得比隔壁床位的护工还勤,她在高烧的蹂躏中无数次以为来来去去操劳的人影是知远,却在清醒过来后才察觉这是她的男朋友,她那个被护士医生人人称赞的男朋友。
出院前温涤非细心地帮她收拾东西,她也就示好地捏捏他的手,算是情侣之间最初的亲近,接吻的话,她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温涤非有问起“知远”是谁,他说她在烧得迷糊的时候念叨过几声。方知悠如临大敌地问她还说了什么别的话没有,温涤非说只是说了人名。方知悠这才放心地说那是她的弟弟,双胞胎弟弟,每次感冒发烧,他们都是前后脚生病,只是现在离得远,不知道他那里怎么样。温涤非似乎想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但最终还是知趣地住了嘴,改口夸她发烧中也美得惊人,白皙的皮肤里透出的那一点红,像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方知悠暗哂,你还没见过我在情事里的模样呢。但她却无可回避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该怎样和知远介绍她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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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会接受温涤非有一些“吊桥效应”的作用在,在香港的时候刷好感的效率很高的,只能说老天爷要撬弟弟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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