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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悠觉得到底是要和温涤非讲清楚,她半真半假地投入这段恋情,给了她的男朋友错误的信号——她低估了温涤非对感情的认真程度,以为他那样翩翩公子般的作风也会延伸到感情之中,却不想他本质上却仍是带着浓重少年意趣的坚贞爱情的追逐者。这多少是难能可贵的,但不是她所期冀并甘心体味的——她该及时离开他,不能够再损害一个无瑕的灵魂。
于是她没有趁着天刚刚蒙蒙亮的凌晨溜走,只在温涤非的书桌上给他留下一封绝笔信,而是静静地等候温涤非的父母早起出门——想必他昨晚已经事先通知过父母今早不用叫起床——然后数着时间的拍子,听着门外脚步声逼近,嗒嗒嗒——,终究还是到这一刻了。
温涤非是端着杯牛奶过来的,方知悠想此刻两人之间多少应该有些尴尬,却发觉温涤非并不打算重提未完的对话,而是仍然温煦如初,笑着问她饿不饿。
方知悠心里的裂隙被撑开得更大,她怎么能忽略那张笑脸下掩不住的疲惫和灰败受挫的眼睛里遍布的血丝,讲出了昨晚那样的话,他再心宽,也不能在夜里合上眼睛的。
可温涤非对这含混求之不得,“要不要吃煎蛋,还是出去吃米饺”,只是不敢稍微移动,仿佛近一步会逼退眼前人,退一步就抓不住他们堪堪维系着的纽带,“从春知路往凤山路那边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原来上高中的时候我就经常——”
“——学长”,方知悠不忍心再浑浑噩噩地涂抹上金玉般的粉饰,底下的败絮朽烂了,气味溢出来,要让人犯恶心的,“昨天晚上…我说过的,我们分手吧。”
她看见温涤非面上强撑起的那点镇静晃了几晃就散去,偶然间有种他也为之庆幸的观感,像是终于听到审判一般,如释重负地确认了自己的判决。
她听见温涤非问是不是因为他昨天那些关于结婚的话,是不是他给了她太多压力,她轻轻点头,彷佛这样就不算欺骗。是的呀,她还年轻,她不准备进入婚姻,他们之间的想法不一样啊,那些在夜里磨合好的话语从舌面轻巧地递出,彷佛是再正常不过的女生的困扰,彷佛再平常不过的关系终结。
可她听见温涤非说,如果他不从她那里索取婚姻的保证,他们能不能不分手。
这始料未及的退却让她失了语,她知道温涤非是讲原则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以来都恪守着界限,可现在,他竟然愿意为了她改变人生决定。
就算平常,她想她也担不起这饱满的爱意,与其轻易地辜负,倒不如在一切变得无法挽回之前扭脸拒绝。可到底是少年人的赤诚和深情,她不能随随便便地践踏献出心意的姿态,总是要将那些郑重的、冠冕堂皇的、预先排演好的理由呈出来,做证明题般,导向那个必然要分开的结论。
只是温涤非也是解题的高手,说出口的条理分明的拒绝在拨弄下迅速转了调,直至最后,让她有种徒然斗法的荒诞感,似乎她的那些理由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似乎他成熟周到的爱能包容一切。
在多少有些哀求意味的爱意流露后,她终于变得哑口无言,在夜里被抛光磨利的思维被日光下的迟滞迅速做旧,她才知道自己在爱情中其实如此被动,温涤非不断拉近着两人间距离,像是标记里程碑一般,一步一步,那是他爱的证明。
明确知道自己不能落入自缚的圈套,她还是要失败了,在温涤非恳切的目光中,她动了动念,终于挑了最恶劣的一条,要将他架在烤架上,要将自己曝在烈日下的,她启唇,以最丑陋的方式来作结,
“学长,我很早之前就不是处女了,我没办法给你第一次的。”
她这时倒有种自毁般的快感了,似乎乐见温涤非夸张地戏剧性地后退半步,再不愿相信地上前摇晃着她盘问似的。可温涤非没有,他只是不说话,温吞地咽下苦果,忍受了巨大痛苦却还要维持面上的平静般伫立着,她想这个时候她是该走了。
迈出的步子却被温涤非拦住,他像是咬了牙般,在唇缝里挤出字句,如果她是因为非自愿而丢失的贞洁,他不在乎的。
她说不是,她是自愿的,她继续向前走,温涤非没有再拦。
回家的出租车上她一直在想,那些留给他的白袜子,会怎么样呢。
她到家才发现母亲今天似乎并没有去上班,车钥匙还摆在玄关的置物架上,她边解围巾边向客厅里张望,听见知远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她走过去,看见正在收拾行李的母亲和知远两人。
“悠悠,回来啦”,母亲正站在衣柜前,边问手里还往衣架上套着衣服,知远正背对她拉开大行李箱,“吃过早饭了吗?”
“嗯”,她匆忙打了马虎眼,“妈你今天不去上班吗,而且为什么要收行李啊?”
知远扭头向她示了示意,喊了声“姐”,母亲才继续,“你弟弟年前找好的那个工作说要进行岗前实习,这不正好你们又延迟开学了吗,毕业论文什么的又不忙,正好现在过去”,母亲拨着衣柜里的衣服架子弄出刮擦的声响,“他毕业之后就直接入职,估计也不会回家了,现在防疫政策啥的又不方便,我就想着把东西给他全部收好,免得之后麻烦。”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知远,好奇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昨天还没有一丝声响,今天就要离家,是不是她今天回来的晚一点,两个人连告别都可以省了是吧。
她倚着门框,看着知远垂眼走过来,以为他是要说些什么,刚准备展露一些姐弟间的温情,知远就侧身从门框里挤了出去。
这下她确信了,知远根本就是临时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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