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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不愿意,大概在书中见过世面的人心里总是不能安分,永远盼着过上自由些的生活,譬如做一份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潜下心去译书写书,不要像旧式的女人一样被圈丨禁在狭小的院子里,眼里能见的只有公婆、丈夫、儿女。
——白老师就很好,不仅是学校上下唯一一位女教丨员、而且还已有了自己的译作,她很想听听她的建议,更想知道如果她处在她的位置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白清嘉明了她的来意,也陷入了一阵沉思,遥想起半年多前自己还曾看过孟柯写的小说手稿,遂问:“你是喜欢做翻译么?还是更喜欢做小说?”
孟柯眨了眨眼,尚还有些懵懂:“……嗯?”
“我原本是更喜欢小说的,那时总觉得翻译枯燥,只是笔头的辛苦活,”白清嘉微笑着,语气也有些感慨,“后来自己真的译过一本书才知道这工作的艰辛,同时也在接受它的馈赠——落笔的时候就像在跟原本的创作者对话,而你眼下的一笔一划又将决定更多人对作品的理解……很奇妙。”
“创作的乐趣又是另一个样,太理性的人总会觉得文学浮露,太感性的人又容易被卷到文字背后的情绪旋涡里,只有站在正中间的人才能把持得好,”她继续说,“我看过你的小说,写得很不错,或许你便是天生能拿捏好分寸的那类人。”
“我在学界资历尚浅,认识的人也不多,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一位编辑,”白清嘉一边琢磨一边抱起了手臂,“他应当也有不少朋友,说不准跟《小说月报》的编辑部也有联络,倘若有机会你可以投稿过去试试。”
孟柯一听十分局促、不敢相信她们白老师是如此慷慨,一双清冽的眼睛都浮起了几许激动,说:“老师,我……”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谁最开始做事不需要别人伸手拉一把?我能走到今日这条路上来也要多亏国文科的程先生帮助,”白清嘉笑着摆摆手,说的话也十分坦诚,“何况做小说不比做翻译、好不好的可没个准绳,倘若你的作品没能被编辑看中我也不会替你强出头,要看运气的。”
孟柯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依然感激地点头、又连着跟白老师道谢;白清嘉笑着上前拍拍学生的肩旁,说:“新沪一届有那么多学生卒业,真正能依照自己的兴趣和所学到外面工作的女孩子又能有几个?倘若你能走得出去对他人也是个鼓舞,我会非常为你高兴。”
白小姐是言出必行的人,一到休息日便将孟柯请到了白公馆做客,与此同时也将李锐一并请了过来,几人一同用了午餐。
“孟小姐是要做小说?”李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很感兴趣地问起,“你可要想好了,这条路是不好走的。”
也是——做小说能有什么准呢?或许有人凭一本处女作便能声名鹊起名扬上海滩,但也多的是写了一辈子仍然籍籍无名穷困潦倒的可怜人,说不准的。
孟柯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早就想清楚了,此刻便说:“我更希望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用工作外的时间兼顾写作,只是不知道是否太异想天开了。”
“不不不,这才是最好的,譬如你们白老师就是一边教书一边翻译的嘛,”李锐摆摆手,倒是很赞同孟柯的想法,“自然这只是她的兴趣,可要说到谋生也是一样,应当求个稳妥。”
说到这里便将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扭头又看着站在另一边的秀知憨笑,说:“劳驾,再来一杯。”
他这个人属实是奇怪,似乎是极爱喝咖啡的,可喝的方式又太不讲究,便如蛮牛饮水一般咕咚咕咚往下吞、连一点要细细品味的样子都没有,每回来都要一口气讨个七八杯,令为他忙活的秀知十分看不惯。
眼下当着小姐和客人的面秀知也不好给人摆脸色,只能如李锐所愿下去再端一杯新的,转回餐厅前看到了厨房里放的盐巴,心里忽然窜出个坏主意,略一犹豫便走过去挖了一大勺洒进咖啡里,搅一搅便没有痕迹了。
秀知抿着嘴偷偷地笑,端着咖啡回餐厅时脸上又变得平平整整了,那时李锐正在对她家小姐拍胸脯、承诺要帮孟小姐找一份编辑的工作,还说他和《小说月报》的编辑部的确十分熟悉、推荐一篇小说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这话当然让大家都很高兴,孟小姐还极恳切地对李锐道了谢,他不拘小节地摆摆手说“都是小事”,一转头才发现自己的咖啡来了,遂朝秀知嘿嘿一笑,接过后又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不幸却被齁咸的味道呛得喘不上气,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吐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全都咽进肚里,接着便是一个劲儿地咳嗽,狼狈的样子滑稽极了。
白小姐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站起来走到李锐身边问他这是怎么了,秀知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出格、属实是有些过分。
她半低下了头,正以为李锐要告自己的状,没想到却听见他说:“无事无事,刚才喝得太快,有些呛着了。”
说完又扭过头来看她,依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也怪秀知小姐冲咖啡的手艺太好,招得我次次都要喝许多杯。”
这话……
秀知又微微垂下了眼睛,心情忽而有些微妙,小声回答:“……先生客气。”
另一边的徐冰洁也跟她未来的嫂子一样言出必行。
前几天在学校答应了苏青要帮她打听哥哥的行程,果然一到礼拜六回家的时候便有所动作了,巴巴儿地等着哥哥回家;等了一整个白天不见人,她便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到了警政厅,问了一圈门口的警卫,都说将军也不在这里,她于是便暗暗觉得奇怪、想不出哥哥究竟到哪里去了。
晚上回家继续等,过了凌晨依然没瞧见哥哥的影子、最后直接在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直到次日早上六点才被大门开合的声音惊醒,她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正瞧见她哥哥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
“哥——”
她揉着眼睛朝哥哥跑过去,还忍不住在打呵欠呢,可等走到哥哥近前却发现他看上去比她更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脸色微微的苍白。
“哥……”她有些担忧了,忍不住要拉住哥哥的袖口,“你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她哥哥却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她昨晚睡的沙发,眉头微皱着问:“怎么不去房间里休息?”
“我担心你、想等你回来,”她可怜巴巴地解释,“感觉我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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