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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钜子把剑举过头顶,并没砍下来,而是继续叨咕着,“你个冥顽不灵的东西,我三番五次劝诫你要多听多看,不能偏信一家之言,你是怎么做的?
我让你派人到各地暗查,几个月你就是按兵不动,蒙骗老夫。你真以为我是个老糊涂?”
见墨今晨仍抱着父亲大哭,老钜子心一软,收回剑,指着墨今晨,“那崔宏是个什么东西?他来我墨家有何目的,你知道多少?
他给你出谋划策,背后有多少心思,你又知道多少?他写了一份书信,你当个宝贝捧着,难道他说的都是真话?
你个是非不辨的东西,整日呆在秘府,你能了解多少实情?他在清河郡到底做了什么,你不去看看,如何得知?你—你—”
老钜子越说越生气,又把剑举了起来,双手颤抖着准备砍下去。
看着墨今晨,听着他凄惨的哭嚎,老钜子心中怜悯—这还只是个孩子啊!他如今犯了错,我也有责任啊!是我没教好他。
“唉!罢了!罢了!祖师啊!弟子有愧于你啊!”说着,老钜子横剑一抹,给自己来了个了断。
“上师—上师—”墨虚有快步上前,本想阻拦,但老钜子显然没给他时间,等他走到老钜子身前,老人家脖颈上已喷出了血。
墨虚有一把抱住老钜子,用手按住伤口,哭喊着,“上师—你—你这是何苦呢!”
老钜子“唉”了一声,发出最后的叹息,也撒手人寰而去。
“上师—上师—唉!苍天啊!莫非你真的要亡我墨家吗?”墨虚有悲痛万分,短短半柱香功夫,他心中最为敬重的两个人先后愤懑而死,他该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
墨虚有抱起老钜子朝堂外走去,想找个地方把老人家草草掩埋,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隐遁江湖,再不过问墨家的任何事。
他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墨氏子孙的责任感绊住了他,让他难以挪步。
“我走了,表哥怎么办?他还躺在那里。今晨还只是个孩子,经此变故,他该如何自处?他若是有什么不测,墨家可真就垮了!”
他心里想着,责任心驱使他慢慢转过身,不由自主地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墨今晨,那个已哭得天昏地暗的钜子—墨家的当家人。
总舵大堂内一片死寂,夕阳透过门廊射入一道道光束,像是天国派来的使者,照见六具尸体,准备带他们升入极乐世界。
突然,“啊—”的一声打破了大堂的死寂,一具尸体在另一个尸身上蠕动着,缓缓抬起头,他似乎复活了。
阳光照到他那面无血色的脸,射入那空洞无光的双眼,他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仍旧是一具尸体。
另一具尸体被夕阳慢慢推动着,来到那具似活非活的尸体前,慢慢把怀中的尸体放到地上,“今晨,他们的死本应重于泰山。”他真的复活了!
另外两具尸体则被话音唤醒,挪步凑了过来。而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则已凉透,身上的血迹已经凝滞,泛着黑红色,再也无法复活。
时光倒回一个时辰,墨虚有抱着死去的老钜子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墨今晨;墨今晨则抱着死去的父亲,头埋在父亲的胸口嚎啕大哭;两个前来作证的墨家弟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傻愣地站在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墨虚有。
半个时辰过去,忘我嚎叫的墨今晨晕厥过去,趴在父亲身上;无我的墨虚有仍抱着老钜子立在那里,灵魂已不知所踪;失去自我的两个弟子只剩下一副皮囊,双眼空洞地盯着墨虚有。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墨今晨从昏厥中苏醒,“啊—”,发出了最至诚的忏悔,缓缓抬起头来……
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地上,一个属于父亲,一个属于老钜子。墨今晨望着他们,开始了新一轮嚎哭。“我有罪啊!我有罪—”他一边抽泣着,一边向堂外爬去。
他不是害怕,也不是逃跑,而是奔着那把沾着鲜血的剑,老钜子用它抹了脖子,他也想随老钜子而去。
他抓起宝剑,毫不犹豫地架到自己的脖颈上,只需奋力一抹,痛苦就结束了,自己也解脱了。
“你要是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你就这么做吧!可你要知道,这么做有何意义?
你换不回表哥和上师的命,也阻止不了墨家的覆灭。你一刀下去,现世人、后世人都会唾弃你,你的死轻于鸿毛。
你这一刀下去,他们二人,”墨虚有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的死本可以重于泰山,也因你而轻于鸿毛。”
墨今晨的双手开始颤抖,但仍死死地握着剑柄。他的脖颈上已渗出鲜血,沿着剑刃滴下。
“人之犯错,覆水难收!犯错而知错,其心可正!知错而能改,善莫大焉!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何去何从,望你好自为之!”墨虚有语气很平和,他没有劝阻,没有责难,也没有说教,只是想让墨今晨放过他自己。
而后,墨虚有又转头对两个悲催的证人说:“你二人去谷中把宣令队请来。”
墨今晨的手不再抖动,目送二人踏入夕阳,走出大堂。二人消失的那一刻,一束火热的红光直射过来,刺穿他的胸膛,算是对他处以极刑。
夕阳烘烤着他,也烘烤着他手中的宝剑。“当啷!”宝剑掉到了地上,他瘫坐在那,看着墨虚有,感觉眼前这个表叔无比真实,无比高大威猛。
他抹去眼泪,鼓起勇气说道:“表叔教训得是,我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我不能让父亲和上师白白为我而死,我要带着罪孽赎罪!若不把墨家从危局中挽救回来,我就没有资格言死。”
“嗯!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你并非浪子!凡事还要从长计议,身为钜子,切勿戒骄戒躁!目下,还需好生安葬两个亡者。
为避免造成轩然大波,我们就在山谷把他们秘密安葬了吧!我想,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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